2010年4月9日 星期五

【新聞講座】李天鐸談文化創意產業演講記錄

【當前新聞議題講座】



 



媒體創意與創意產業:開創文化盛世光景?



李天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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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99323



地點:台大新聞所103教室



講者:李天鐸



主持人:谷玲玲



紀錄者:張傳佳 謝宗達 小神繪理加 尹智剛



 



谷玲玲:我與李天鐸老師認識多年,覺得他和一般傳播界的教授不太一樣。過去曾在輔仁大學、崑山科大教書,現在則在實踐大學。老師做過文化研究,也辦過期刊,大家讀他的文章,就知道他對於傳播圈的傳統守舊派很不以為然。老師特別的地方,在於對產業界的密切接觸,所以他對很多現象有獨到的見解。老師也在華納做過顧問,過去有一段時間常跑香港,所以他的經歷很有趣。我們今天請他來談文化創意產業,希望同學多知道一些產業面的現象,不管同學們多有創意、多羅曼蒂克、多有抱負,如果能多了解產業面的運作,對於自己可能的位置,將會有更通盤的思考。現在歡迎李天鐸老師。



李天鐸:謝謝谷老師。零七年,我在劍橋待了整整一年,劍橋是很好的學校,學生素質很好,而這裡是台灣最好的學校,我很好奇,這個學校到底是用錢堆出來的呢,還是真的有很好的腦袋,可以帶動台灣向上。



現在全世界都在重新框定傳播學門的價值,唯獨在台灣,從八零、九零、到千禧年,傳播學的研究典範千篇一律。我舉個例子,有一次在傳播圈的聚會上,我問了某知名傳播學者一個問題:「以你現在的觀點,『新聞』這兩個字在傳播學門中,該如何看待?」那位學者嘩啦啦說了一堆,總歸一句──「文人辦報」。我將他打斷:「你那是七零年代的觀點,在這個變化的年代,你有沒有新的想法?」他又說了半天,還是擺脫不了身為一個知識份子,對社會的一份責任感和高度感。這樣並不是不對,我並非主張將以前的東西打掉,但要問的是:「上面還要加些什麼?」



今天所談的創意產業,是我在英國整整一年的碰撞,也是我即將出版的書中第一章。我想談的是,創意產業對媒體的意義在哪裡?對各位的生涯(career)意義在哪?我不跟各位講工作(job),找一個工作不難,但找到一個生涯卻很難。


現在,文化產業的概念還是非常混淆,原本的兩個意義──美學意義和經濟意義──都被掏空,搞得不清不楚。在台灣,從糖果節到民俗廟會,只要是吃喝玩樂,都是文化產業;只要是精品時尚、美酒、地景豪宅,也通通都是創意產業。


那文化產業是什麼呢?是以生活方式、價值信仰、社會情境、歷史文物、民俗表演、自然景觀為素材,予以系統化與產值化,創造經濟效益。


今天,我們將處理兩個部份,第一個是「文化素材」,第二個是關於經濟效能的結構部分。在這個演講中,「新聞」並不歸在文創產業,因為它的產值短,無法累積長期財貨。


創意產業,就是在「文化產業」範疇下,以文化為素材,以高思維的玄妙想像,應用科技技術,予以高巧思的具象化,創造高附加經濟產值的活動,如設計、電影、音樂、廣告、動畫、電玩遊戲等。


也因此,在文化/創意產業的發展中,做為素材的「文化構成」,其視野的寬廣度與深厚度,就會是最大的關鍵。我們必須永遠先問:我們的文化構成是什麼?


Anthony Smith的定義來說,當前的文化生成,已不再那麼純粹與地域情境有著絕對的關係,而是由國族/地域性全球/跨國性的元素交融而成。


國族/地域性文化,是由地區(人們居住特定地點中的生活方式)、網絡(區域內與他人互動的脈絡)、與集體記憶所構成。通常由國家機器所主導,藉由教育、媒體、歷史與神話的建構,塑型著人民應有的價值觀與秩序,召喚著人們對某些象徵符號產生認同及歸屬感。它具備著垂直歷時的特性。


全球跨國性文化,沒有地區、網絡、與集體記憶的屬性,沒有歷時積累性。它是由跨國資本集團依照商品邏輯所建構,有著水平共時的特性。它衝擊垂直歷時性的國族文化,將歷史片斷化,混成為一種販賣的商品。


我舉個例子。去年有部電影《黑暗騎士》,今年則是《阿凡達》,它們由遠在千里之外的好萊塢企劃、生產、製作;好萊塢以一星期兩部新片的速度,利用完整的行銷策略,一波波進到台灣來。誰記得以前還有蜘蛛人?還有X戰警?它無法進行垂直的歷史積累,而是水平的往文化裡衝,並與垂直的國族/地域文化交織、拼湊。這就是當今文化構成的型態。


以下舉幾個例子,對文創展業做一個具體的說明。這是法國畫家Eugene Delacroix的作品《Liberty
Leading the People
(1830),為羅浮宮的鎮館之寶。巴黎的民眾為了爭取自由,革命了半天,想不到拿破崙三世復辟,竟又來了一個皇帝,民眾非常憤怒,再次群起走上街頭。Delacroix認為這是歷史性的一刻,將之畫下。畫中主角,就是紐約自由女神的原形。Delacroix從歷史中擷取素材,畫成的作品又重新回到歷史軸程之中。


接下來,我們看DOLCE&GABBANA的秋冬裝,從Delacroix的畫中找設計主題。在歐美,源源不絕的創意產業,即是從歷史軸程裡尋找素材,創造出的東西又回到了歷史軸程之中。在歐洲,消費者看到這樣的廣告會莞爾一笑,因為這本來就存在消費者的文化脈絡。在西方,很多很多類似的圖像,雖然是當代的流行,卻有其歷史根源。


然而外國人從歷史軸程中找出的服裝流行,卻很自然的嫁接到台灣身上,這就是台灣現在的問題。今天LV流行這個,明天Gucci流行那個,大家嘩啦啦就衝去買了,這是台灣的亂象。在台灣,日本的流行根源,可以變成台灣的流行文化;美國人是我們的,歐洲人也是我們的。台灣人在奧地利演奏小提琴得獎,就是我們的光榮,非常的奇怪。


再來,這是梵谷的《Bedroom》,我們發現IKEA將畫裡的家具都賣了,這個叫做Van
Gogh Frame
的畫框,售價9.99元。這些都運用了大量的創意元素,台灣沒有這個東西。看了這個廣告,大家都拍手叫好,那再來呢?


這幅是聖母像,聖母瑪麗亞與聖子耶穌,是西方文明的源頭;瑪丹娜雖然和聖母瑪利亞差了兩千多年,但她們之間絕對有關連。大家知道,從七零年代末到兩千年,瑪丹娜的名字就叫做聖母,不斷有意的去操控基督的符號體系。


一九八八年,華納幫瑪丹娜出寫真集,裡面口交、人獸交、雜交都有,並且不斷的出現十字架符號。那有什麼?還是賣得很好!連我都去買了一本。這就是今天創意產業所運作的邏輯。


再來,我們看台灣的例子。這是零七年底,政府為了推動兩兆雙星,辦的一場時尚秀。當時我剛回台灣沒多久,在實踐教書,學生找我一起去看。那時,台灣想要建立文創產業,因為國外在做,我們也要做。外國人的主題,從歷史去找,而我們的主題,就叫做「愛台灣」。給了主題後,錢是政府出,就得照政府說的做。我的學生看了以後說:「這怎麼是台灣?」這個拿著小花傘、穿著木屐的女孩,像日本的小酒女;而這個利用原住民圖騰設計的衣領,剪裁得卻像上海跑黃包車的小癟三。請大家注意,不管是台北還是整個台灣,這種四不像的現象非常多。


所以,今天的問題在於,台灣垂直的文化脈絡非常弱,而國外卻很強。我們的文化脈絡裡,充滿了好萊塢;不像國外,可以不斷從自己的體系中重新製造,還跨到其它國家去。


這是中國的萬里長城,我們可以從不同的角度看它。從中國五千年的歷史觀點來看,這是我們的龍脈,種種意象構成了長城無限的想像。但Fendi的新裝發表會,在一個半鐘頭以內,將長城幾千年的歷史感,以及其種種意涵一掃而空;燈火、音樂、來自世界各地的人,聚集在這個地方,參與這場表演。在這之前,Fendi還去過冰島、秘魯和埃及的金字塔。


二零零八年,台灣為了選總統,中正紀念堂成為抗爭勝地,一方要將之改稱為「自由廣場」,另一方要捍衛「中正紀念堂」之名;但洋人來的那陣子,將LV商標投射在中正紀念堂的建築之上,幾天的報導都讚揚此舉,認為是台灣的光榮,一切都沒問題了?


到此為止,我們來反思。任何一個產業,要生產一個消費商品,一定要顧及三個環節:第一個是社會(Society),即國族文化的成份是什麼,消費者是什麼樣子,經濟發展的程度怎麼樣。第二個是創作者(Creators),包含創作者的訓練及方法概念,他在社會中的地位,歷史對他的影響,以及工業部門的技術。比方說德國人的工業設計,從一戰二戰下來奠定很好的基礎,因此發展出很好的汽車產業;而義大利從文藝復興時留下的遺產,讓它的精品設計無人能敵。第三個是產業結構(Industry),除了傳播科技之外,經濟結構、市場和品牌行銷策略,以及管理哲學等,都包含在內。


台灣的高科技製造業,雖還會很強,卻已逐漸喪失獨特優勢。未來,需要靠腦袋,從事各種文化創意生產,做為經濟的替代;這是未來的產業,屬於未來的年輕人。因此,年輕人的目標,不應再只是台積電、聯電等,要有新的產業上來替代。但是,台灣若要推動文化產業,那文化構成是什麼呢?


零六年,我去日本的動畫公司考察,裡面有很多外國人,有美國人、韓國人、義大利人等等,但有台灣人嗎?沒有。一個英文講得很好的義大利人負責接待我,我問他:「你看過台灣做的動畫嗎?」他回答:「有。」我問他:「感覺如何?直說無妨。」他坦白的說:「太像日本的動畫了。」問題在這裡,如果我們的動畫沒有特色,那麼幫日本做代工就好了。你認為,消費者願不願意買你的仿冒貨呢?


要推動文化產業,創意最重要。這是我們台灣要面對的現實,跟各位有關。因為這個產業不屬於我的年代,用物質生產的思維去搞創意,是不行的,整個邏輯是不同的。


現在我們進入第二個部份:當我們把原料找出來後,整個生產結構是什麼?


文化/創意產業是全球化風潮下的產物,其運作的真諦是:在最大市場範圍的競爭。這涉及組織結構與經略手段。若要做競爭,組織嚴密與否非常重要。文化/ 創意產業也是個高冒險的產業,原因在於,其產出是屬於象徵體驗性的、非物質性需求的商品,成敗的關鍵取決於消費者反覆無常、難以捉摸的品味。


這便需要藉由大量產品開發,十個賭一個、一百個賭十個,這樣的方式運作達成。在台灣,一個《海角七號》,一個《艋舺》,砸到、賺到就成了,卻只是單一的成就,不是產業。像買樂透一樣,撞到就撞到,只能成就單一的鈕承澤,無法成就一個產業,也無法支持足夠的人才。下一部,只能再賭一把。


文創產業企圖藉由大量生產,在其中創造成功的熱門(big
hits)
,抵銷失敗的個案。基本上,失敗的案例總是要比成功的多許多。


商品量產的進行需要「創、製、銷」的統整或聯盟、水平整合、垂直整合;全球大範圍市場的擴張;市場越大,成功的利基越大。重度行銷與宣傳,以建立產品與消費者的體驗關聯。這些,需要一個架構獨特且有高效率的組織來支持。


商品量產的進行需要公式化、明星化、類型化。公式化的產製規則代表了較為可靠的獲利模式,明星化的符號表徵是為博取消費者認同的最佳手段;類型化則是建構消費者對商品內容預期的捷徑。這些都需要一個強固的「品牌」來支撐。


這是一個典型的特色。一部好萊塢鉅片,幾千萬美金的預算,常被湯姆克魯斯拿掉三分之一。如果你懂經營管理,這兩千萬花得太值得了!請到湯姆克魯斯,後面的行銷實在太方便了!湯姆克魯斯的高知名度,已奠定成功的利基。


雖然,做文化研究的學者們,大力批評這些現象,但實際的文化產業操作,就是如此。阿多諾和業界各操各的算盤,我們必須了解兩方的想法。


以前的傳播模式,關注訊息是否能有效的說服接收者,注重訊息的效果;但現今的全球市場中,決定權在消費者,而非提供者。這就是關鍵!消費者非常的機靈,他們的面目在網路世界下,是非常鮮活的。消費者是主動的,反過來決定整個市場。


一個文化產業的結構原型,中心應是一個品牌公司(Branded
Company
),它可以自己去開發,且兼顧生產、創作、發售,它可以形成一個文化現象。這個知名的品牌公司,可以兼顧到所有的環節,執行所有的東西。但台灣的產業形式,多是單一的工作室(House),沒有一家主要的電影公司。以前還有三家無線電視台,在那個年代,就代表產值,現在卻都已弱勢化了。


日本的富士電視台,在網路上宣稱:富士電視台不只是電視台,而是一個影音內容的製造工廠。這個工廠中有很多通路,有自己的衛星、無線電視、纜線、報紙。台灣卻都是一些小型的製作公司,向政府申請經費,才有辦法做作品;到了今天,連流行音樂都要和政府拿錢。於是,文創產業變成了一個非常弱勢的生產機構,最大的買主,就是政府。


在《Culture of Business》一書中,將文創產業的結構歸納為四類:巨獸型的複合體(Monolithic
conglomeration)
、共生型的相棲體(Symbiotic
conglomeration)
、主導型的群結體(Dominant
agglomeration)
和虛擬型的群結體(Virtual
agglomeration)
。以下分別敘述。


第一類:巨獸型的複合體。其競爭優勢在於,原創的開發與金融資本的掌握;水平式的整合多樣文化產業的類目,以發揮綜效(synergy);垂直式掌控產業價值鏈,由原創資源、創製生產、到市場窗口。


最好的例子就是時代華納,做為一個中心體,可以控制所有環節,在管理學中,就叫做「好萊塢模式」,並不單只是運用在拍電影,還可以運用在各種產業中。從原創開始,到發行、授權,甚至主題公園,全部一手掌控。這個模式很少見,卻非常強勢,是一個吃遍天下的模式。以《黑暗騎士》和《阿凡達》來說,動不動就投資兩億美元以上,卻能回收二十多億,這才叫做財貨。


第二類:共生型的相棲體。其競爭優勢在於,獨特原創的開發,機動的呈現多層次、多樣性的產品。其運作為一種垂直性分工的依存模式:由組織規模較小,靈活度高、敏銳度較強的創製群體,負責產品的製作生產;由科層規模龐大的企業型組織,負責發行宣傳、市場行銷與通路配售。


這是台灣可以建立的模式。舉個例,迪士尼自己統包製作的電影,每年不會超過五部,除了這幾部花大錢砸下去之外,其它大都用共生型的模式。它會找小型公司負責前端的製作,由迪士尼做後端發行。以《為愛朗讀》為例,即是小公司製做,福斯負責後端發行。


諸位不管將來要做什麼,一定不能以個人的形式運作,一定要跟懂發行的公司結合,不然只會是一個孤芳自賞的藝術家。舉個例子來說,一個麵包師手藝非常好,是個麵包的藝術家,但你不能叫他又做完麵包又去叫賣,不能這樣搞。


第三類:主導型的群結體。其競爭優勢在於,以絕對的原創能力與創製群聚,獲得經濟奧援,並取得企業的結盟,更藉由科技的創新直接跟消費者溝通。其運作的邏輯:優勢的原創遠勝於市場的資源;掌握創意先機就可以開拓市場;標準化同質性是進入全球市場的關鍵。


這樣的公司,堅持絕對的原創強勢,其創意實在是太好了,逼得所有人都要和它合作。最好的例子即是皮克斯,和它合作的伙伴就是迪士尼。皮克斯的動畫只要一上映,票房沒有低過兩億,全世界加起來就是八億。前陣子,迪士尼和皮克斯搞分家,逼到最後迪士尼花了六十五億將之買下,超過市值六倍。迪士尼說,若不買下就麻煩了,將會多一個永無止盡的對手,因此再高的錢都要將它買下。


《天外奇蹟》大家都看過,它的技術操作不難,難在創意。前幾天在奧斯卡頒獎,這部雖然是動畫,竟然被提名最佳劇本和最佳影片。動畫技術換哪家公司都可以做,就算在台灣也做得出來,但是故事就沒有辦法。哪有片子在剛開始十分鐘就讓觀眾掉淚?後面的劇情,更是讓感動層層向上堆疊,這種東西就是創意的精髓。但是,雖然前端有故事,若後端沒有迪士尼協助發行,也不行。


我的一位同事,他的小孩在上幼稚園,有天回家拿了《馬達加斯加》的宣傳單,要爸爸帶他去看。這遠在千里之外的夢工廠,可以準確的將目標送到一個幼稚園小朋友手上,其中每一個精密環節,是台灣無法做到的。


第四類:虛擬型的群結體。優勢在於,源源不絕原創的開發,提呈多樣且突變性的產品。網路的出現,促成創意跨地區的交換與流動;互動性科技催化多元產品的產生,消費者成為新品味與合作發展的專家。傳統大眾市場雖然依然存在,但已失去它的主控性。


以《死亡筆記本》為例,它是一個巨文本。雖有不同的面貌,不同的媒體,不同的素材,卻通通建立在一個符號體系下──「死亡筆記本」,從中發展出電影、公仔、電玩遊戲。死亡筆記本的漫畫,是所有的原創,成本最低;如果漫畫成功,就成為後面的基礎,雖然電影的製作成本較高,卻因為漫畫的聲譽佳,可以穩住,風險降低。基本上,它建構在社會的大體系中,包含正義、法制、善良、犯罪、奇幻等等價值。每次再度重新產製,就將之重新演化,一次次的增強其文本。


在台灣,要做電影就一頭栽進去,要做動畫就一頭栽進去,要做電動玩具就一頭栽進去,全都是高風險、高成本的投資。


文創產業的四種結構類型,先說到這裡,我做個小結,留時間給大家提問。


在現今高度壓縮、高度競爭的全球化情境下,消費替代品不斷不斷的製造。要找工作(job)不難,要找生涯(career)卻很難,大家要將眼界放寬,不要再擔心眼前的事。如果我們沒有獨特的優勢,就只能幫別人做代工。


我在倫敦碰到的英國學生,個個的想法都很不一樣。例如,有一位博士生,念書念到一半去幫布希總統競選,選完後回來寫論文,內容即是競選時的經歷,以整個國家大體系去寫,就是不一樣。他的視野很宏闊,講起話來滔滔不絕,非常的有活力。我對各位也有這樣的期許。好了,現在開放提問。



謝宗達提問:如果台灣要提出自己的文化商品,有沒有市場?而台灣的媒體那麼亂,你有什麼看法?

 


李天鐸:台灣要發展創意文化產業,根本就不可能!除非,可以跟另一個大市場連結,例如中國大陸。舉例說,英國由大陸外的三個小島組成,他們從來不會仇恨美國人,從編劇、演員到資金,很多人才都到好萊塢體系去了。我們必須有全球化的視野,與更大的市場連結,不然台灣的小市場是無法支撐的,我們將只能永遠關在自己的小島之中。台灣人常將「China」和「Chinese」兩個名詞搞在一起,我認為,前者是國族政治性的名詞,後者是一個文化名詞,我們應該以後者的意涵做為思考出發點。


朱楚文提問:老師剛才提到了知名學者阿多諾,他反對文化工業。請問您認為,將文化變成工業的意義何在?


李天鐸:就是財貨,現在全世界都在打這個算盤。如果是國家文藝,那麼政府直接貼錢保護是應該的;文化產業,卻是為了提昇國家的競爭力,這兩件事是分開來的。比方說,英國人將踢足球的賭金收入,拿來搞小劇場、拍獨立電影,用一套非常完整的機制,去做國家藝術的保存。好的創意和設計,還是可以拿去創造財貨,這個部份可以提供很多的就業機會,創造經濟價值。


施昱竹提問:您剛剛說,瑪丹娜操作聖母瑪利亞,有人說女神卡卡複製瑪丹娜模式。那為什麼台灣沒有這個模式?沒有人去操作鄧麗君或鳳飛飛?


李天鐸:妳提醒了我剛才漏掉的部分。我們可以看到,台灣的電影和電視,都沒有主要的公司,但台灣的流行音樂卻是很強的。以前有五大唱片,加上一個本土的滾石,當時結構很好,連外國的劉德華都來台灣發唱片。那時,劉德華台北唱完,就去香港、北京、上海、新加坡唱,可以賺很多。現在整個結構都被破壞了,幾家主要的公司已經不行了。現在台灣的主要幾個大公司,總經理和董事長通通都在北京,已經不會耐心做了唱片了,策略是做幾個打幾個,越打越短,看到稍稍可以的,就把他捧上去。這是台灣走向弱勢的徵兆,除非我們去連結更大的市場。中國大陸已經買下很多台灣的音樂公司,若仔細去清查,很多都是中資,台灣的小型音樂公司,不用花很多錢就可以被買去。可以看得出來,台灣現在的局勢很不好。


林家安提問:想請問老師對於台灣發展的文化創意產業,有什麼具體的想像?如何立足台灣,放眼大陸?


李天鐸:現在台灣的產業都在萎縮,對岸的市場變得比較有空間;零八年,馬政府上台後,和對岸連結變得比較有可能,馬所提出的「創意台灣」計畫,整個成敗都奠基在對方是否願意開門,若他們不願意,我們就完了。妳的問題,最尖銳也在問的,就是柴智屏。那天她遇到我,問:「兩岸局勢變的緩和,大陸市場變的可能,若我們要跨海過去,要帶些什麼,讓那邊的上海人、北京人、西安人、廣東人,非要你不可?」這個問題,我也沒有答案,但現在業界的人都在摸索這件事。


我最討厭有人說,台灣開放、多元、有民主的經驗,因而讓人民有源源不足的創意,這些都是廢話。如此的話,為什麼現在國家衰退了呢?我們該問,我們的文化原料,在哪個環節是獨特的?這是你們這個年代要思索、並要嘗試的問題。


另外,台灣的優勢都已經被搞掉了。一九九六年,李登輝提出了亞太媒體中心的想法,其中包括媒體這塊,找了很多學者做研究,包括我。做出了成果後,交給新聞局,但之後就塵封在箱子中,再也不提了。那些東西,現在要做都來不及了。當年中國大陸還不行時,不把握時機搶灘,到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凌筠婷提問:若我們還是進入新聞產業,可以扮演怎麼樣的角色?


李天鐸:新聞並不歸類在文創產業中。文創產業主要還是為了追求財貨,如一部電影周期能有三、五十年,電視和動畫的周期也很長,但新聞的周期太短。大家要以媒體中的文字工作者自許,單做記者就太窄了,但也不用立志做導演,並非每個人都要做導演。


最後,要面對一個現實,台灣已沒有太多競爭力,並不單指文創產業,所有產業皆如此。不像以前環境好,工作隨便都可以找的到,今天局勢已不同了。希望這段話,在這個最高學府中,可以彈出一些後座力。今天的演講到此結束,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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