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陳信佑/採訪報導
吳叡人以「賤民困境」為題,探討身處國際社會中弱勢地位的台灣,知識分子應如何為困境尋找出路。(圖文/陳信佑、巴鈞)
台大新聞所今(27)日邀請中央研究院台灣史研究所副研究員吳叡人演講「『賤民困境』的出路與救贖-該如何建立台灣認同」,探討當前台灣居於國際社會的弱勢處境下,知識分子應如何尋找出路。
吳叡人是長年深耕東亞國際情勢的觀察者,亦為跨足政治學、歷史學與哲學的跨領域學者,就讀台大政治系期間曾任台大代聯會主席(相當於今日的學生會會長),並於任期內推動多項校園民主化改革。吳叡人於1999年翻譯美國學者班納迪克.安德森(Benedict Anderson)的名著《想像的共同體》而受到矚目;在遠赴美國芝加哥大學攻讀博士學位期間,曾以歌德名言自述心境:「受到懲罰,始成為一個人。」吳叡人認為經由學術、知識乃至於身分認同的磨練後始成為「一個人」。藉今日演講,他與台大新聞所師生分享自身對民族認同的深刻省思,並開展出熱烈討論。
台灣的賤民困境與民族認同
在一場以南韓與日本學者為主的學術研討會中,吳叡人發表以〈賤民宣言〉為名的論文,並在2010年刊於岩波書店出版的《思想》期刊。該文開頭揭示,「在帝國夾縫中,弱小者試圖反抗:有國家者合縱連橫以尋找出路,無國家者,或者有國家而不受主權國家體系承認者,則孤立無援飽受羞辱。」吳叡人認為強權爭霸之際,小國往往只能隨之搖擺,此刻弱小民族的唯一出路即是民族認同與自決。
然而何謂民族(nation)?吳叡人引述安德森對民族的定義:「民族就是一個想像的政治共同體,是有邊界的、享有主權的。」說明自己在翻譯《想像的共同體》時將 ”nation ” 一詞譯作「民族」而非「國族」,目的是有別於傳統中國民族主義的種族、語言、文化等因素,他認為構成民族連帶基礎的因素不僅止於此,應包含文化認同。吳叡人說,〈賤民宣言〉已預設台灣是一個具備相同意識、民族自決的政治共同體,然囿於強權壓力,台灣內部自主與外部壓抑形成強烈衝突與矛盾,遂成為難解的國家課題—「賤民困境」。
「當中心力量愈要支配邊陲,愈會激發邊陲的反彈。」吳叡人說,帝國強權的夾擊下反而提供民族認同茁壯的沃土。除外在環境外,內部條件同等重要,吳叡人稱台灣數百年來的發展為「不連續而累積性的國家形成」,即歷經政權更迭,國家依舊持續地發展、進步,而此過程牽涉三項重要因素:多元移民社會、制度性累積與民主化發展。他進一步解釋,台灣作為多元文化的移民社會,族群間衝突反而有助國家融合;四百多年來,荷蘭政權引進土地制度、日治時期則建立戶籍、公有及公賣制度,甚至晚近國民黨執政後期民主化發展,這些看似斷裂的演進過程,卻經由世代不斷地累積與深化,為台灣形塑出現代民族國家形貌。
「痛苦的人沒有悲觀的權利」
德國名哲學家尼采曾說,「痛苦的人沒有悲觀的權利」,倘若我們是見證台灣賤民困境的受苦者,那我們便沒有悲觀的權利,而應積極尋找困境的出路。面對國家定位與認同分歧的艱難課題,吳叡人笑稱當年取得博士學位時,曾下定決心再也不碰台灣議題,未料周遊政治學、史學及哲學領域後,繞了一大圈仍回到令他「愛恨交集」的台灣。
台灣的「賤民困境」在於身處弱勢的國際地位。吳叡人指出,面對美、中、日等強權爭霸下,台灣幾乎喪失其外部自主性,他以近年來美國牛豬肉強勢叩關台灣市場、中國的政治威脅為例,說明弱國只能在夾縫間求生存,且隨時有被吞噬之險。不僅是現代帝國威脅,四百多年來,台灣也歷經外來政權的支配及不平等對待,然而「你生在台灣是個偶然,但台灣就是你的命運,like it or not,你就是要面對。」吳叡人說台灣的國家及民族認同,正是在受壓迫的邊陲處境下焉然而生,無論困境如何險峻,民族認同與自決將作為困境突圍的有力籌碼。
台大新聞所教授林麗雲指出,媒體基於市場利益及政治因素考量,新聞報導往往造成國家認同分裂。(圖文/陳信佑、巴鈞)
新聞媒體與民族認同
新聞媒體與民族認同間有密切關係。吳叡人以太陽花學運時受訪經驗為例,指出如阿拉伯半島電視台、日本IWJ(Independent Web Journal)網路獨立媒體等均高度關注學運發展,藉由新聞事件直播放送、思辨式的節目討論,從中體現台灣的民族認同與價值為何。台大新聞所教授林麗雲也提出自身觀察,她認為台灣與其他國家不同之處在於國家認同尚未完成,安德森指出在歐洲印刷媒體曾有助建立想像共同體,然而台灣媒體基於市場利益、政治因素等考量,反而製造認同分裂。林麗雲也鼓勵新聞所學生未來投入媒體工作時,應以促進各方溝通及對話為己任,莫忘媒體作為社會正向發展與在地認同的公器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