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楊絲貽/採訪報導、攝影/陳莞欣
白色恐怖政治犯蔡焜霖向台大新聞所師生講述自身的生命故事。(圖文/陳莞欣)
「我到現在都還不能相信,我這麼敬重的政府這樣對我」白色恐怖政治犯蔡焜霖這麼講述著。他一派輕鬆的稱自己是匪諜,犯的是叛亂罪,但是滄桑面容和深富學養的措辭一再的告訴我們,他只是不願再計較過往,寧可相信那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4月15日這天,他重返當年的政治犯雲集的景美人權文化園區,細數那些年,他「叛亂」的日子。
蔡焜霖先生笑稱自己是少年書呆子,1930年出生,台中一中畢業,高二時參加過老師主辦的「讀書會」,卻因此不到20歲便被捕入獄。在多項不人道的刑求之下,「坦白從寬」,硬生生的被判了十年有期徒刑。在獄中,他第一次讀到毛澤東的著作《論人民民主專制》,他說:「我雖為匪諜,但這是我第一次接觸共產主義」。操著一口台灣國語,這句話一出口,讓台下聽眾聽得是又好笑又感慨。
對女友的愛,是支撐蔡焜霖走過牢獄生活的動力。(圖文/陳莞欣)
然而,貫串蔡焜霖故事主軸的不是獄中的艱辛與苦難,而是他現在的妻子,當時仰慕的女朋友。不論入獄出獄,他始終記掛著這位「女朋友」,這三個字從他口中講出,依舊可以感受到這個女孩給他的溫暖與支持。除了「女朋友」這個精神支柱外,獄中的「難友」多為知識分子,相互鼓勵與勉勵,也讓蔡焜霖在獄中的生活不孤單,甚至在精神上很富足。
「我一生只加入一個黨,但這個黨卻說我是匪諜」,蔡焜霖無奈的說了這句話,父親也因為無法承受這樣的壓力,在蔡焜霖入獄的第二年自盡了。蔡焜霖待過全台各地各間看守所,最後落腳綠島。期間,看著「難友」們一個個結束年輕而短暫的生命,他心裡除了惋惜悲痛,還必須「感激」自己只有十年的刑期。2008年北京奧運開幕式,七歲女娃在鳥巢高唱「歌唱祖國」,象徵中國勢力的崛起,震撼全球30億人口。蔡焜霖卻嘆道,我不知道開幕典禮上有多少位國民黨大老在場,聽到這首歌的時候作何感想。但我只知道這首歌也是我那天真純潔的好友,被當年國民黨政府槍決列為「罪狀」之一。
原以為出獄後,就是重返光明,怎知才是考驗的開始。因為有著「叛亂」前科,不但找工作四處碰壁連學校都不肯收他做學生,所幸在獄中依舊苦讀的他除了精通英語外,日文也有相當高的造詣,便以一首西條八十的日文詩換得國華廣告總經理許炳棠的一輩子的知音交情。蔡焜霖除了在廣告公司找到一席之地外,後來還自立門戶開創王子雜誌,雖然後因天災人禍接踵而來被迫停業,但也讓蔡焜霖的人生,有了那麼段璀璨輝煌的時光。提到許炳棠,蔡焜霖眼光中閃過的感激與景仰,是那麼的誠摯,他說:「許炳棠先生是我的貴人」。
新聞所師生專注地聆聽蔡焜霖先生的演講。(圖文/陳莞欣)
蔡焜霖演講完畢,即要趕到綠島參加人權相關的活動。離席前,蔡焜霖不斷向與會聽眾道謝,那謙卑的身段,讓人不忍。走至門口他說:「謝謝你們,為台灣在奮鬥著,我這幾天也有到立法院去聲援,謝謝你們」。這名不老鬥士,眼中的激昂與豪情絲毫沒有因為年紀而衰敗,他不怨天尤人,反而談笑風生,那是歷經過大風大浪,生死交關的人才辦得到的。
在他獄中回憶錄的最後依然是無窮的懊悔,悔恨自己過去的軟弱為親友所帶來的災禍,讓人讀來不免辛酸而同情。不求回報、不求鎂光燈的焦點,從他離去的背影中,不難發現那堅定的步伐只為了能傳承自己的經驗,讓這些回憶更有價值,也是向那些曾為台灣自由奮鬥的烈士緬懷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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