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有自己的孩子是不少人的夢想。然而看似容易的心願，卻有人努力不懈還不一定能夠達成。在臺灣，需要代孕者屬少數，而就因為是少數，因此遲遲無法讓社會多數人正視這個問題。如此，求子心切的人們該如何是好？

代孕　尋尋覓覓
媒體曾經詳細報導名為「Baby101優生代孕」的公司，在泰國委託越南女子代孕，卻遭泰國檢方以「買賣人口」罪名起訴。這則幾年前的新聞讓燕燕印象深刻，讀起來意義更是大不同，「因為這家公司被告，我才確定代孕真的可以實現」。已歷經五次流產，燕燕仍求子心切，為求成功當媽，代孕重燃起她的希望。
燕燕結婚多年，肚子遲遲沒有回應。醫院診斷她可能因免疫導致不孕，患有「抗凝子抗體症候群」。懷孕時，白血球不正常增生，免疫系統視胚胎為侵入者，展開攻擊；即便試管嬰兒成功著床，最後仍流產。她無奈表示，「寶寶在我的肚子裡，活不過三個月。」
「如果再嘗試試管也還是一樣的結果，為什麼我不能試試其他的方式？」燕燕平靜地說。去（2011）年起，她決定尋求代孕，過程卻困難重重。她總共尋訪了四名醫師，旁敲側擊，冀望能從醫師身上鑿出線索，「我都問得很隱諱，以了解醫師的意願，或是請醫師指點有誰可以幫忙。」雖然如此，燕燕仍多次遭到拒絕。
在台灣，像燕燕這樣只能盼求代孕生子的夫妻並不多，台北大學附設醫院人工生殖中心主任王家瑋從婦產科臨床經驗指出，前來求診的病人，平均二十名女性病人中，大約有一人無法透過人工生殖技術懷孕；每年約有五名病人，進一步向王家瑋詢問代孕的可能。
孕婦無法靠人工生殖，而必須仰賴代孕的情況複雜，像是先天沒有子宮、子宮內膜異常，或是體質不適合懷孕，比如先天心臟病、癲癇或是紅斑性狼瘡或是免疫受影響等，但這需要嚴謹的考據，現況只是推測。
王家瑋表示，需要代孕者畢竟是少數，就因為是少數，才遲遲無法讓社會多數人正視這個問題。《代孕生殖法》草案就這樣靜靜躺在國民健康局，迄今八年了。
依據《代孕生殖法》草案所述，「代孕生殖」的定義為「委託夫妻提供自己的精卵，由代孕者代為懷孕的人工生殖」，亦即代理孕母提供子宮、求子者提供精卵，在體外結合受精，在孕母體內懷胎。
對委託夫妻來說，在國內代孕是不能說的秘密。做人尚未成功的人暗暗尋覓，成功的更不敢講，怕連累醫師，也怕警察找上門。《人工生殖法》立法之初，為避免爭議，將「代孕生殖」排除在外；依規定，醫師擅自替代理孕母手術，一旦遭舉發，嚴重者將吊銷執照，終身不得執業。
王家瑋說，曾有病人向他詢問，他明白現在缺乏法律保障，不可能有醫師願意做代孕手術。因為手術一次，賭的是未來，沒有人會鋌而走險；不過，王家瑋直言，網路上不乏國外醫院受理，以致有需要的病患都知道直接上網找，還比較快。海外代孕無疑為不孕夫婦開啟另一扇窗。
昂貴的代價
背墊抱枕，斜躺在沙發上，Jovi挺著懷孕六個月的肚子受訪。Jovi是個女同志，她曾在全國最大的BBS站PTT實業坊上，分享她做試管嬰兒的經驗。Jovi詳載醫院名稱及手術流程，這對許多已找好孕母，卻苦無醫師的人來說，無疑是莫大幫助。
年屆三十，長年在大陸經商的Jovi，計畫使用伴侶的卵子、自己的子宮作為孕育寶寶的溫床，生下屬於她們的小孩；然而，《代孕生殖法》草案就算通過，也不適用單身者與同志，Jovi在台灣一樣沒有門道。
Jovi鼓起勇氣播出越洋電話，美國人工生殖醫院的醫生接過話筒，開口竟說起國語；原來是名台灣醫師在美執業，國台語流利，溝通沒問題，醫師的話讓她放心不少。接著美國醫院開始羅列產檢表單，要求Jovi先在台灣初步檢查；過程中，Jovi持續尋求其他管道，只因在美國做試管嬰兒，不含機票、住宿、術後住院，光是手術費用就高達七十萬。
Jovi與身邊尋求海外試管的朋友交換心得，聽聞他人在泰國成功代孕，終於找到「離台灣近、價格便宜、醫療品質較好的醫院」。因她年紀較大，當初醫師評估試管嬰兒受孕的機率大約只有百分之四十，Jovi心想，「在美國作一次的錢，在泰國可以試兩次，當然選擇泰國。」她計算，在泰國的手術費用、再加全程翻譯，僅需三十二萬。
採訪時，懷孕六個月的Jovi。卵子來自伴侶，但照超音波時，寶寶擺出跟她一樣打哈欠的姿勢，Jovi笑說，「果然是我的女兒」。（照片來源／Jovi提供）
手術費便宜、機票及生活費低廉，已經使得泰國近年來成為海外人工生殖的醫療中心。通常在泰國代孕，必須另尋仲介；但Jovi說，若是自備孕母，醫院通常不會過問。Jovi回憶，手術前，醫院會要求受術者簽署契約，確認雙方談好，小孩生下來，根據DNA決定生母。Jovi也曾找上深圳的代孕公司，希望藉由代孕公司，找到值得信賴的醫院，然而，代孕公司卻開價一百萬。Jovi說，「我自己找到公司的合作醫院，費用不過三十幾萬。」
燕燕也有類似經驗，她曾詢問過許多公司，明白不但仲介費高，代理孕母、醫師、醫院都要從中賺一筆。「算一算，在美國可開出三百萬的價碼。」燕燕說。
重重困境
代孕價格令人卻步，委託夫妻更害怕詐騙。代孕不合法，就算受騙，委託人多只能自認理虧，不敢尋求法律協助。燕燕說，許多當事人知道自己做違法的事情，只好認賠。「生不出小孩已經很可憐了，還有人要騙我們的錢。」燕燕很無奈。
代孕公司不只被動等待，也會主動出擊。在論壇中，燕燕私下時常收到網友訊息，但很多其實是真假莫辨的代孕掮客，「有人寫訊息給我，講得很像是她自己的經驗，幾次往返之後，她也坦承自己是代孕公司。」燕燕說。
如今，只要上網搜尋鍵入「代理孕母」，很容易就可看到王芷蕾遠赴美代孕成功的消息，已經成為業者最有效的宣傳廣告。
「王芷蕾可以，妳也可以做得到。」上網者很難不心動。
但是網路上的代孕公司卻很難判別好壞。如曾被泰國警方查獲的「Baby101」，或是「代孕烏克蘭」、「歐洲優生代孕網」等業者，都分別在網上刊登資訊，只要以電話或網路諮詢，皆可獲得回覆。但若進一步表明採訪來意，業者則以：「基於顧客的隱私」不願接受採訪，並且即刻中斷訊息。
針對代孕公司以網路為主要行銷管道的現象，負責偵辦電腦犯罪的刑事警察局偵查九隊委辦人員邱桂美指出，代孕公司將電腦IP設置在代孕合法國家，如俄羅斯，或是公司經營人使用國外人頭，台灣警方根本無法管制；她雖未聽聞有委託夫妻遭詐騙，但2009年「Baby101」因遭泰國警方查獲，待產中的越南籍孕母，被遣送回越南，花了大錢，但委託夫妻差點拿不回小孩。
但即使找到代孕公司，由於目前代孕在台灣未合法化，當事人求子若渴只能鋌而走險、並自負後果。燕燕殷切地向記者索取了Jovi在網路分享的資訊，想要多作參考。是否會去泰國，燕燕仍在觀望。但她更留意代孕法草案是否上路，「如果有機會，當然想在台灣做就好了，比較放心。錢，寧可給台灣賺。」
在第一線與病人相處逾二十年，醫師王家瑋說，「有些病人一看就知道子宮狀況不好，一試再試，試到無力，還是真的很想要小孩，我會建議直接找代孕。」只是，若是根據台灣法律行事，醫師最多只能建議領養或代孕，選擇後者，病人就必須自赴海外求診。
新光醫院生殖中心主任黃建榮分享，十年前就有病人前往印度代孕，「直到上飛機的前一刻，病人都在我這打催卵針；帶著我寫的醫療紀錄，由印度那邊的醫師接手。」而今，胚胎保留技術進步，黃建榮也聽聞，不少代孕公司，直接在台灣取卵受精，再帶到海外找孕母，直接小寶寶交到委託人手裡。
十年過去，新光醫院每年依舊有三到五名病人，詢問黃建榮代孕資訊。有的病人出國代孕、有的病人選擇先將胚胎冷凍保存，等候台灣代孕合法化，然而，這一等就是八年，黃建榮醫師說，「胚胎冰著，對這些夫妻來說，就當作是一個希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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